当云浮动半公分

【一袋八宝糖】破佛

【ATTENTION】【弃权声明】角色和设定属于原作者，主线情节属于开花/米糕太太，只有文字和我对他们的爱是我的。

下四姑娘山那个凶斗的时候，九门里唯独缺了铁口直断齐八爷。

张大佛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，说什么都要去，说什么都不带齐铁嘴——齐家伙计可以跟着，随了齐家的份儿，当家的不行。齐八爷却头一次认了真，也不说这斗的凶吉了，就是一反常态地一定要跟去。一旁狗五抱着三寸丁上前准备劝佛爷让一步，被解当家扯回来。解九整了整衣领，春风和煦地开口道，八爷哟，您还是听佛爷的吧。到时候万一我们几个折在里面，还得麻烦您算算从哪下去给我们收尸好咧！齐八脸色一变刚要开口，张启山止住：“八爷，我是不信命的，你知道。”齐铁嘴动动嘴唇，最后什么都没说，一拂袖子把香堂的门拍在了张启山的脸上——这是佛爷来长沙以后，头一回，在齐家这儿吃了闭门羹。他也没恼，站了一会便往外走去，不提防里屋又飞出一支玉镯来，给张家副官手忙脚乱接住了，看一眼，上好玉籽料，掐丝金线绕出一只细细的麒麟图案，消灾解难之用，纹路里还有残余的香灰。给谁的，一看便知。张大佛爷拿在手上摩挲了一下，收进袖袋没再拿出来，向五九两人示意一下，上了自家的军车。张副官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，那齐家的神算八爷已经从香堂里出来，靠在窗棂前，一扫这几年来的懦弱神态，冷冷地向车的方向看。察觉到有视线窥视，眼镜锋锐的反光竟然让向来是刀尖上求生存的张副官下意识一避，内心的复杂想法是没有人知晓了。

等到张副官再见到齐八爷，便是在出事以后。

大雪封山，送信的人出不去，谁也不知道八爷怎么就一个人过来了，大衣手杖，真真的仙人独行。留外接应的解九爷和半截李看他来了，脸色晦暗不明，谁也不肯先说话。齐铁嘴笑了一声便径直往他们费心思挖得隐蔽的盗洞方向走，深一脚浅一脚，突然踢到个半僵的身体，抬起来一看，佛爷身边的小通勤兵。伤势很重，好在人还活着，也有意识，抓着齐铁嘴不肯放：“你去救救佛爷，八爷，你去找他，你一定找得到他，要快。”齐八面无表情地将他丢给跟来的九爷，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，脚步比平时还要稳，还要快，不一会便看见血水混着雪水流淌下来，尽头是尸山一片。

尸山一片，掩盖在薄薄一层雪下面。

张副官被人扶着，靠在一边的大石块上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看见他，眼里全是泪，说佛爷没了，也找不到，我们都翻过这儿了，那机关是腐蚀人皮肤的，没法辨认身份。六爷和霍当家的给折在里头——谁也没想到那粽子才是真的机关，不能打。佛爷是自己凑上去给我和五爷一个喘息的机会。这么多人，都没了。八爷，别找了。

他还想说什么，却被齐铁嘴的眼神制止了。一如他们离开的那天，冷冷的，泛着锋锐的光——仿佛所有佛爷看不到的地方，那个软弱的齐铁嘴就不存在，现在佛爷死了，那个齐铁嘴也死了一样。现在的，才是铁口神断齐八爷，走一卦要万两白银，翻手阴阳覆手云雨，是信天命也乱天命，一枚铜钱断乾坤。

然后他就看见齐家八爷走到尸体堆前面，拿出一枚铜钱在手上转了个极流畅的弧度，又收回了袖子里。齐铁嘴不做活，也极少下地，双手保养得竟不比登台唱戏的红二爷差到哪里。而这样一双手此刻正在死去多时的尸体里翻找——不，不能说是翻找。众誉半仙的齐铁嘴明明知道他的目标在哪里，情况如何——他只想亲眼见到他。雪水混着血水流下来，颜色凄艳又肮脏，沾上他的手他的衣衫他的鞋面，他浑然未觉，只是机械地挖着。遇到久置而压成的冰面，便施力直接破开，连指甲也断裂。

他的的确确是九门的八爷了，功夫竟也丝毫不逊于人。

一具尸体被翻开，又一具，这些孩子临走的样貌都不太好看，他至少应该给他们合上眼睛的，齐铁嘴想。然后他就看到佛爷了，面目烧灼得不成样子，一身军服全是血污，唯独眼睛还微微张着，看着他。他慢慢把这具尸身抱了起来，稳稳地往外走。解九看着不成样子的尸体，低低地问，真是佛爷吗？

他不需要答复了，这具尸体的右手紧紧护着左手，左手腕上一只上好的玉籽料雕的镯子，掐丝金线绕出细细的麒麟纹样。

消灾解难之用。

齐铁嘴用袖子擦了擦张启山面目全非的脸，把那双漂亮的眼睛合上，仔细看了一看，脸上没有要流泪的意思，但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。他使劲把那只玉镯拿了下来，想要细细擦干净，然而全身上下血污狼藉，竟没有可以使用的一角布料。副官欲接过去，齐铁嘴一甩手，砸到岩壁上，一声清脆碎裂声，亢如悲泣。

“没有用的东西，不如扔掉的好。”他说。

这玉镯，啊，这玉镯。

——佛爷，您那双响环，就给了尹小姐？
——齐八爷这是嫉妒啊。
——我哪儿敢啊，我不是看您这没了护身的玩意儿嘛…赶明儿我送您一个玉镯，上好的玉籽料，五爷拿来抵债用的。哎，镯子上我给您雕个麒麟吧，寓意平安。
——那仙人独行齐八爷可得给这镯子好好祈祈福，我以后下斗带上，可以挡粽子吧？

这玉镯。

这个人。

知天命这事，他大概是一辈子也不会做了。